道与术是中国文化艺术发展史上一个古老话题，今天已被忽视了,或者说今人已没有思考这个问题的能力，而道更是艺术家穷其一生也难以窥其门径、入其辙迹，因此，变成了当代画家有术无道现象的普遍存在。现今的中国,至于绘画、书法、围棋、古琴，或职业者或参与者，其人数之众多是历代之总和，然而这些与艺术毫无关联，究其根本，就是与道的疏远。十年可以成就一个画家，而芸芸众生到死也无法懂得道可道，非常道。

中国传统艺术思想，一直与其哲学、宗教、联系在一起，空、无、元气磅礴、天人合一等概念，影响和贯穿整个东方艺术实践，这比西方理性主义之下设定的主体与客体的理念高级的多。超越这些，达到如清石涛所说“予与山川神遇而迹化也自是不易”，而一个化字，更是与自然不分你我彼此，既使宋代受儒家美学体系所建立起的审美。但做为个体的画家，如范宽者，仍然纵酒论道，大的宏观中的理学，无法掩饰以酒为媒介的对道之追寻。所以，给画艺术的复古创新与轮回，一定是由时代整体气象与艺术家个人心性共同建构而成。如同大唐诗歌的豪迈，宋代山水画的崇高，元代水墨的冷逸，明代绘画的散旷。中国的文人画，北宋熙宁变法之后，有了决定性的认知。当然之前的王维等有过一些只言片语的论述，至苏轼、米芾、梁楷等艺术家的实践，直至元代才真正的完成与定格，文人画从此充斥整个中国画史。显而易见，所谓文人画，就是由文人所创作的绘画作品，而其核心构成，无外乎由慢浸儒释道的感悟进入个人生命的体验，加以文人必须具备的诗词歌賦，诗书画印之涉猎修养，才能集成塑造出艺术家的文化性情与品格表情，才能做到中国文人绘画最高的一个词：境界。

古画论云:依仁游艺，无仁如何成艺？或怎可称为艺术家，而仁又是什么？那是诸子百家思想上的表述，由精神性到自己的内心，再到外部的造化，最终通过眼、手、笔、纸、落墨成象。这是艺术家所作的图像结果，呈现出来的，才是对这个世界的解读。反之，不过是由术由技描绘的山水，这是死的无生命状态的，是没有灵魂的假山水而已。我接触过很多中国现代的水墨名家，而具备以上修为者，寥寥无几。

上世纪初，中国新文化运动的出现，同时西方现代艺术思潮的涌入，使中国那个时期的画家，无不以革新为己任，这成为时代特性，不革新意味着守旧、腐朽。我个人颇有不同看法，艺术史上打着复古旗号的运动，如唐韩愈等古文运动，赵孟頫作画贵有古意论，丁敬、文彭篆刻回到秦汉，无不推进了艺术的发展。应该说，复古实际上是一种进步，决非倒退，其更好的解决了传统与创新之间的关系，古人所鄙弃的艺术诟病，如甜、俗、邪、赖等，在新文化运动时期直至到今天，仍在大行其道，塑造成今天中国绘画的整体面目。

以上谈了一些艺术现状与个人感受，而最终重点在于，高格调的艺术作品的产生，是由画家和藏家共同完成的。这种合谋，既可以提升中国绘画艺术，也可以使其更加衰落，如同明末才情绝世的秦淮名妓们，柳如是、李香君、顾横波等，马湘兰的画作，在中国美术史的图录中，或者拍行中也经常出现，而它的相对应合作者，必是钱谦益、侯方域、冒辟襄等大文人墨客。

今天的中国画坛，一如当年的灵山会上,无人拈花示众，无人破颜一笑。

老峰

2024.5.13